「這學期又沒搶到圖書館了!」「欸你修過什麼涼的服學課嗎?」服學課百百種,但究竟服務學習原本設立的初衷是什麼?能讓學生服務到或是學習到什麼?部分人認為學校以服學課之名讓學生進行有價值的勞力交換,這件事是合理的嗎?又換句話說,這件事在什麼情況下會是合理的呢?
第一類接觸親筆信:服學現況
什麼才是「服務學習」的本質?教育部青年發展署服務學習網如此說道:「藉由服務學習,提供學生實務經驗,透過實際服務與知識技能的融合,達到真正的學以致用」。簡言之,服學教育實是著重在學生能夠「從做中學」的經驗教育法。

然根據政大學聲所做的《政大服學課問卷調查》,在114則回復中,有近半數學生認為政大現存服學課不符合「學習」,同時約有62%學生認為政大現存服務課程「純勞動」重於「服務學習」性質。
由上圖可見,多數學生實際上並不覺得政大整體服學課程的現況合乎服務學習的本質。
此外,114份有效問卷當中認為「此服學課與您尚未修習前的想像相同的學生」有超過半數(65%)填答「非常同意」與「同意」。而在剩下認為不符合的填答中,多有「只是在做無意義的勞動」、「和課程大綱有落差」、「以為有更多參與學習」、「技術性低」等回答。
但也有人認為「原本以為只是打雜,沒想到還有更多課程內容」、「超乎想像的好玩」。可見得大家對於「服務學習」原本的想像都有所不同,但也代表服務學習的宗旨在創立之初一直都沒有被傳達與實踐。
服學名不符實 勞動比例如何拿捏?
而在問卷中,有近半數同學認為自己所選修的服學課屬於「純勞動」。
曾修過社資中心與分館(與圖書館合併作業)的傳院一郭思妤,抱怨該堂課除勞務成分高外,也沒有太大收穫。郭思妤認為該工作不應以服學課補足人力,應轉以志工徵募的形式,真正對圖書館或圖資有興趣的人會更願意前來服務或實習。
另,修習系上所開服學課「創意發想與實踐」的金融二陳靖華則表示,這堂服學課名字裡含有「創意」與「實踐」,但實際內容卻主要都在打掃系辦和碩士班教室,實際勞動比例至少佔八成,但幾乎不含學習成分。課程進行是由助教分配區域讓同學打掃、整理系辦與碩士班教室,頻率約每兩三周上一次服學課,每次打掃一小時。
然這種課程「名不符實」的狀況並不少見,曾修習過「阿拉伯語言及文化」的阿語系同學小毅(化名)表示:「原想藉此了解阿拉伯書籍編排,或方便借閱書籍、從中學習,因為平常沒什麼機會接觸。」課程大綱也條列了許多學習成效及內容,然直到開始修課,他才發現實際的「服務」竟為打掃系辦。
但由於該堂課一學期僅需排班三次,且工作較其他服學課輕鬆,他也變相地接受了這種與他修習服學的本意背道而馳的內容,小毅說:「一開始是希望會有所收穫,現在只覺得能過就好。」
如何達成本質? 釐清才能做得好
台灣服務學習學會副秘書長李育齊,聽聞某些服學課名不符實的運作後,說:「當教師端沒有認知到服務學習的本質或理念的時候,就會開出這樣子的課。」他也直稱這種行為就像是掛羊頭賣狗肉。
「服學並不是一種課程,我首先要澄清的是,其實服學應該是一種『教學法』。」蔡昕璋首先強調。而服務學習作為一種教學法,是為打破傳統脈絡下,習以老師單方面授課的教學型態。蔡昕璋說:「有些人認為『知識』才是學習,但服學其實是學習到態度與人生觀,也算種學習,甚至更重要」。
追根究底來說,如何達成服務學習的本質,李育齊則提到服務學習本質的四個階段:準備、服務、反思、慶賀。「要達到學習的目的,那最重要就是在『反思』的實踐,」李育齊說:「服務完後沒有反思,你的價值觀或態度就沒有經歷掙扎。除非透過反思為什麼會這樣?那我未來可以怎麼做?才能達到學習的效果。」
蔡昕璋提到,服務學習原本最重要是實踐社會正義,而實踐社會正義要從關心議題開始。若是辦在校園內的服學,那就讓大家回歸校園的議題,例如校園總體營造。他說:「學生通常比起社會較關心校園,那服學可能就能讓學生實際參與。」
各大學幾乎都會設立核心素養,目的就是希望除專業技能前,也培養學生不同的社會態度。蔡昕璋與李育齊以師大為例,說:「像師大有社會關懷與公民實踐,那服務就是很好培養的管道。」事實上,政大的核心能力也同師大,包含了「公民素養」與「社會關懷」,服學都需回歸這樣的基本核心素養。但蔡昕璋也說:「不過學校不一定真的能實踐。如果沒有的話,學生當然會想說:『啊你就把我當免費的工讀生啊』,然後整個精神就會歪樓掉。」
服學「性質」各異 五大能力值報你知
與小毅所說的「能過就好」類似,在模糊不清的服學初衷下,許多人開始轉向「不要太累就好,輕鬆排班少還算是賺到」。陳靖華也表示,其課程也以「有良好的空間,才會有良好的創作力」來包裝該課的勞動成分。但面對這樣看似牽強的話,陳靖華說:「大家也就聽一聽笑一笑,其實主要都是為了拿學分。」
而究竟政大現存服學課,究竟要能讓學生從中獲得什麼?或是反思什麼?是勞務能力?處理行政?《學聲》歸納出幾項學生能從服學中獲取的能力,整理成附表。

走入社會 服學實踐「服務」
「看到小朋友們其實蠻開心的,好像看到曾經的自己。」這學期選擇修習「課後陪讀計畫」的社會一劉音傳這麼說。他表示,課程主要內容為輔導小朋友們的課業並與他們互動。但在過程中除了服務的成就感,更另外與一同修課的同學建立默契與感情。他認為這堂課完全符合服務學習意旨。
愛鄰協會方案負責人柯盈暄認為,該堂課除了服務小朋友外也能增進修課同學的應變能力。不同於雇傭關係的家教模式,同學們能與小朋友們建立亦師亦友的關係,她認為可以在大學認識並貼近一個與自己有一定年齡差距的學生是難得的機會。
如傳院二謝宜臻,她自104學年度上學期修習「指南服務團-社會服務與學習」。她提及,服務團寒暑期會至偏鄉小學進行為期一周的服務,以及舉辦英語育樂營,更需自行運用時間去設計教案,而其他時間則只需排輪值班支援學校捐血車。
「除從中學習團隊合作,自己也同時思索怎樣讓服務隊本身、還有被服務的小學更好。」謝宜臻說。她表示,這讓她有「在服務的感覺」,故上學期她也選擇續修,以幹部的身分體驗不同工作,如帶新隊員。甚至直到這學期,她也仍以非修課生的身分繼續待在服務團裡與其他新進人員一起帶隊。
技能學習 服學課也收穫滿滿
服學課不只是服務的場域,也提供了一個學習不同經驗的管道。如「藝文活動服務學習——前台、劇場暨展覽」即是一例,該課程主要協助藝文中心籌辦各項活動。參與劇場組的傳院一黃暐雯表示:「劇場是可以學習到很多的地方,有的人花了18個小時什麼都沒學到,我們雖然花上近29小時,可是我們學到很多!」
平時工作內容主要為負責視聽館的各項技術操作,藝文中心輔導員楊一鳴如此解說:「這對將來的職涯發展也會有幫助。以(修課)同學們來說,未來可能必須花錢才能學習到這方面的知識,或甚至仍不一定有機會接觸到。」
認證服學較彈性 核心能力一把抓
然無論是舉辦大型活動,或系所開設的專業服務,皆屬於課程型服學課;而各友會、社團的返鄉服學課程業務則屬於認證型服學課。
擔任雄友會寒返總召的政治二梁芝菱提到,過程中她收穫了活動企劃與團隊合作的能力,也與一同參與的夥伴增進感情。相較自己曾修習的理論型服學課,她認為:「與其光說不練,不如直接下去籌備、參與更有收穫。此外,返鄉服務也更具彈性,學生可以更有效率地自行規劃。」
「以服務學習的理念來說,我認為認證型服學課的內容與機制是完整的。」負責認證型服學課業務的老師劉美玉指出,從行前的服務研習營為學生建立「服務學習」基本概念、擬定企劃書、相關知識課程的籌劃、帶領學員、到完成反思報告,都能展現較完整的「服務」、「學習」精神。
翻開陷阱卡 暗潮洶湧的服學問題
「我就是想修涼的服學課!」儘管許多人對於服學課仍保持著「事少就好」的心態,但或許是因服學課的本質被忽略,而評斷「服務學習」的標準被扁平化成「很累」與「很閒」兩種極端,從而才被引出「簡單勞動至上」的想法。
但綜合上述的例子與圖表來看,服學課其實仍具多樣化的性質,也各自帶給了修習的學生多元收穫,然而其中,「打掃勞動」仍是最具有爭議的一項。
服學多基本勞動 導因於修課無延續性
從事過多基礎勞務,常為服學課大家所詬病的問題,但主要是來自於其缺乏延續性。「之前(動物園服學課時)有同學很興奮地問能不能去餵動物?當然不行,那是動物保育員的工作!」開設萬芳醫院服務與動物園(平/假日班)的教師詹康認為,一學期18小時的制度是一大因素與先天限制。他表示,在僅僅一學期內,很難習得服務真正需要的專業技能。
「如果要花十小時訓練,做八小時就離開了,人家當然不想花時間訓練你,也因此服學也容易淪為基礎勞動。」詹康說。他再以萬芳醫院服學課為例,說:「十八小時就結束的服務課沒有延續性,技術教了也是枉然,甚至還需要資格認證(如萬芳醫院更專業的工作另需藥師資格)。」
服學缺乏延續性這件事,導致即便是看似理想的服務機構,學生的工作內容也僅能侷限於開封藥品等基層勞動,不只造成工作勞務化,學生服務內容也淪為較基礎且重要性相對低的工作。
「藝文活動服務學習——前台、劇場暨展覽」的前台組負責人張湘瑩說到,服務時數越多經驗越豐富,修課結束後是可以繼續自發性前來服務的。她認為時數不是關鍵,而是學生願意付出多少時間。此外,藝文中心輔導員楊一鳴也提到,其實各個老師在課後還會提供許多額外的資訊與訓練機會,張湘瑩則說:「藝中服學課是非常具有延展性的,反而常常是同學會自我受限。」
針對課程延續性及專業性不足的困境,課務組組長林婉娜指出,校方亦開放學生能夠重複修習同一門服學課,此設定有助於降低延續性不足帶來的疑慮。
校方普遍「服學」專業知能不足
另,李育齊也指出,目前行政端對服學的知能仍需再加強,否則有時不但自己沒有收穫, 也會傷害到被服務者,或對服務社區帶來不好的影響。
蔡昕璋則表示,服學推行需著重在教學跟行政密切的結合,不是為辦而辦。他說:「除了需要準備很多,另也牽涉到學校資源分配。而資源分配則要依行政端去調整,因此行政人員的知能也相對重要。」問題在於,學校行政端其實沒有傳達好。否則即使是短期,也可以符合理論服學階段中的準備、服務到反思,延伸與維持,去實現長久的社會正義。
「校方如果真的有心,就應該充實行政與教師端的專業知能。」蔡昕璋說。但實行上的確有所限制,因此如何運用經費充實專業知能是很重要的。他也補充,教育部青年發展署其實都有培訓人才與舉辦領導營,甚至拍影片宣傳,學會也常常到各校或機關辦理演講。校方其實能善加利用的管道不少。 但大部分大學還是著重在知識傳遞,忽略了其代表的社會角色。在服學的推行上力不從心,也在實行的過程中一次次造成落差,才會導致服學常為人詬病,甚至脫離原先「教學法」傳遞態度與社會正義的本質。
廢除與廢除之外的可能

由上圖可知,約有63%學生支持服務學習課程從畢業門檻除去。但也有學生提出「不一定要廢除而是加強課程把關」、「應該要改成算學分,非畢業門檻」等建議。服學課一定要從畢業門檻裡廢除嗎?有沒有其他方法能讓服務學習更合乎原先精神?而台灣其他大學的服學課制度是否能提供給我們參考?
台成服學採分級制 仍難逃勞動枷鎖
與我校相同,台大、成大也將服學設為畢業門檻,不同於政大的是,台、成將其分為服學(一)、服學(二)與服學(三)。然,台、成的服學(一)皆以非專業的勞動服務為主。當學生修完服學(一)後,才能修習服學(二)、(三):由各學系、社團所規劃之人文關懷或社會性服務。
在上述兩者的比較中,台、成皆將「勞動服務」設定為服學課的基本內容。對此成大都計一蘇婕安說:「我覺得這就只是純粹勞動,雖然打掃滿輕鬆的,可是真的學不到什麼。」對她來說,真的「服務學習」是建立在「以自身專業去服務社區民眾」,而非打掃院館等純勞動工作。
在台大勞動工作坊的服務學習調查報告,581份有效樣本中,有49.27%的台大學生認為服學(一)的「勞動程度」極高,卻只有9.979%的人台大學生認為服學(一)的「服務程度」極高,「勞動」不等於「服務」這個概念可見一斑。
即任台大學生會會長、法律二林彥廷表示,台大學生會計畫將在下學期校務會議中,提出改必修為選修的服學修改案,台大學生的自發性組織「友善台大」、「勞動工作坊」也正在推動廢除必修服學的理念。
而相較於台大總體風氣,成大前權益部部長、法律二鄭宇正認為,成大學生對此議題的關注集中度較低,起因於服學是由各系自訂、審核。「因此它從全校性議題降為各系,成大學生會相對著手空間較小。」鄭宇正也提到說:「我們真的需要透過服學課程來推動學生參與更多社會服務或公共事務嗎?」對此,他表示否定。
在各校學生團體,積極推動廢除服學為畢業門檻的同時,除了鬆綁學生外,校方是不是更應去思考,如何解決前階段的兩大問題,以及避免以勞作教育讓學生對服學的價值模糊不清,及達成蔡昕璋所認為的「服務學習本質」。

解一:廢畢業門檻 北大專業結合服學
事實上,並非台灣所有大學都將服學課程列為必修並設為畢業門檻,許多大學開設選修性質的服學課或相關學程,例如,國立台北大學結合在地中小學,將服學學分列為教師培育中心的學程必修學分之一,讓學生透過輔導社區內中小學學生培養人文關懷能力。
北大師培中心學會的副會長、中文三的蔡宛臻說,她們每週都會到國中小對學生進行補救教學,在過程中,師培中心的老師除了講解教學理論,亦能針對她們遇到的問題個別輔導。她肯定服學的價值,並認為:「透過服務學習,我們可以走出大學的象牙塔,讓自己跟社會接軌。」
在北大,只有特定系所將服學列為必修學分,例如師培中心、法律系、休閒運動管理學系,然也有部分系所依其教學理念與需求開設選修性質的服學課,例如社工系等。若政大亦能將服學從畢業門檻中刪除,改為系選修,並增強其專業成分,是否也是一種可行的方法?
解二:精質服學 分階段增廣普遍認知
有別於政大,師大則將服學課程分成三階段,目的是循序漸進引導學生更了解服務學習的內涵。服學(一)學生要先聽滿三場相關演講,充實自己的認知;服學(二)則是在校園或是社區服務,最後的服學(三)才是將專業融入課程。
在服學二課程當中,又要求「服務與實踐」階段須做滿12到14小時,「準備、慶賀與反思」階段則是6到8小時。李育齊也建議,服務學習的準備期可以納入課程的一部份,讓學生實際調查社區、被服務者的需求。「每個學校氛圍、文化不同,應該更明確規劃服務課程的制度」他說道。
台灣各大學訂定的基本核心素養各不相同,期望學生具備專業以外多樣的能力。蔡昕璋認為服學課程的存廢要回歸各校的標準,檢討校方想要培育什麼樣的學生,再討論課程內容。以及回歸前述,讓校方的行政與教育端都定期補充其專業,才能有效達成。
同樣的服務課程,不一定能適用在每個學校、老師及學生。不論一門服務課成功或失敗,都需要教學端與行政端的實驗與實踐。因此,蔡昕璋認為比起廢除,更建議學校多方嘗試,找到最符合服務學習本質的方式。
廢除與否 誰說得算
開設萬芳醫院服務與動物園(平/假日班)的教師詹康認為服學課應該被廢除,也就是回歸個人意願。他舉例到,動物園其實就有志工招募,供學生課外的服務機會,學生未必只能透過服學課去服務人群。
「或許強制大家服務會引發反彈。」柯盈暄說。她認為,服學課應在制度上應該維持必修,但更有彈性及選擇權,期望能將這種被強迫感降到最低,並讓同學認同自己的選擇。而以愛鄰協會的陪讀計畫來說,政大服學課提供的也是穩定且充足的志工老師,單純的志工招募除了人數不穩定外成效也可能不彰。
蔡昕璋同樣表示,服學課設為畢業門檻是用較強硬的手段讓同學參與,但目前其背後價值已經被學校誤解,進而也造成學生的不諒解。但是回歸教育本質,學校有責任及義務提供不同的教學樣態,他表示:「學習不是只有單方面傳授知識這一種方式。」如果學校了解服務學習是一種教學法,而且傳遞好其真正的內涵,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反彈。
即使對於實際制度上服學畢業門檻廢除與否眾說紛紜,但從各方態度來看仍都希望「服學以好的初衷出發,也要透過好的手段去達成好的效果。」而無論政大下一步是要走往廢除,或是繼續維持畢業門檻但加強開課的含金量,就是校方與學生要共同努力與關注的事了。
記者/簡毅慧、李慈媛、王昱翔、徐湘芸
編輯/詹蕣瑄、溫文彤
(本文刊於《政大學聲》第20期)